第四十六章

  “为什么不推掉聚会呢？”温蒂问穆舟。她看出了穆舟出发前的为难，知道她不该随意暴露在外面，所以对她仍然赴约的理由感到好奇。
  穆舟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在心里反复掂量过，一个聚会而已，就算推掉了也没什么，但她不想辜负名樰，怪自己稀里糊涂答应了。换言之，她不想让名樰失望。
  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自己不去，名樰也可以叫别人同行，别忘了，你们的关系也是靠利益维系的，你有点太随心所欲了。这个节骨眼，更应该理性地权衡利弊，去了能得到什么呢？她值得你冒这种风险么？
  温蒂身份太多，背景神秘，简泫青也差不多，她似乎热衷于戏弄穆舟。穆舟不得不处处设防。只有名樰，是她来仙人掌市以后，唯一一个相处起来觉得轻松的人。
  等她意识到自己最近感性胜过理性的时候，车已经开到目的地了。
  她强打精神，再度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后，告诉温蒂，回去会和她谈谈合同的事。
  横须贺名樰在约定地点等穆舟。本来这次活动，她打算叫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穆舟认识。这样的冤种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上……但朋友临时被安排了工作，她就想，维系一下关系，也不错。就某些方面而言，熟人生意更好做，并且穆舟没那么挑剔，省了很多事。
  在人群里，她看见了穆舟。穆舟身旁那个红发女人她一眼就认出，是上回调查的那位，她看起来没穆舟那么好糊弄，得谨慎些。
  几人打过照面后，名樰招呼穆舟和温蒂在一家位于三楼的摊位坐下，告诉她们，这儿是最好的看台，自己已经和摊主交待好了，随时可以回来坐。
  庆典每年都在这里举办，主办方就是磁石帮。没几个帮派成员会来参加，但执勤的都是成员，负责安保工作。现场人声鼎沸，大部分是普通市民。这个庆典只是磁石帮用来打掩护的，趁着人多，混乱，进行非法活动，比如运送大量走私品。
  水路至关重要，穆舟她们的位置，能看到河里特别装饰过的游船，这些船是主要的运输工具。
  临河搭了个舞台，上面正有全息投影的女子偶像团体表演歌舞，穆舟并不认识这些投影的本尊，大概只是一些野鸡公司的小偶像。跳舞的尺度颇大，吸引了不少人驻足。音乐声和嘈杂的人声混在一起，没人会注意到藏在暗处的肮脏勾当。
  名樰问她们俩要不要喝点酒，每次庆典上供应的“磁铁空气炮精酿啤酒”都比平时买到的好喝，据说是庆典特供的，加入了特殊香料。穆舟宿醉的酒劲还没缓过来，连忙认怂，摆手摇头，她现在听到酒字就想吐，温蒂则是欣然答应，点了一打，尝了些后，夸赞了一番，名樰也陪她喝了点儿。
  穆舟更加后怕，以后和酒相关的，她都不敢和温蒂较量了。于是她乖乖喝着葡萄汽水，有些心不在焉，左顾右盼。她不能放松，尤其是在外头。
  名樰从穆舟那得到一个盒子，想必这就是穆舟昨天提到的“礼物”。她立刻看出这是芯片，而且是全新的，包装都没拆过，当她看到盒子底部的编号时，差点惊呼出声。
  这个型号虽然不是朱庇特科技最新的产品，但只提供给军方，能力相当强悍，运行速度很快，黑市上连二手的都很难搞到，比之前那个型号要贵上好几倍。
  名樰的脑袋飞速运转着，自己一定不能表现得太惊讶，这事儿也绝对不能让帮里那些人知道……她愿意投这么多在我的身上，一定想继续合作，可万一她发现了我是个半吊子……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和她能搞到手的东西，也太不简单了，到底是见好就收，还是再贪一些呢……
  到目前为止，穆舟叫名樰做的事，还都是一些风险不大的活。
  “谢谢，我能回去再拆吗？”名樰收下了盒子，假装不知道里面东西的厉害，是她觉得最完美的做法。
  穆舟点点头，名樰又马上转移了话题：“嘿，下面还有些好玩的，我们去逛一圈再回来怎么样？精彩部分还在后头，我带你们玩。”
  两人被名樰拉到临河的街道，这里挂着灯笼，两边都支起了摊，比一般的夜市更热闹，而且夜色越沉，来人就越多，三人挨得很近，才不至于走散。
  前面有个射击游戏的摊儿，穆舟想起名樰喜欢玩些电玩，游戏机之类的，便提议大家一起去玩。谁知名樰眼珠子一转，告诉穆舟，这些枪做过手脚，想赢点奖品很难。穆舟这时候倒是很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心虚，坏笑了一下，塞了把枪到她手里。
  “喂，都告诉你这很难赢了！”名樰赶紧凑到穆舟耳边，急促地说道。
  “没关系，玩玩而已，就图个一乐，我先来！”穆舟颇为自信地说道，她以前在射击俱乐部，还是有点准头的。等她拿起枪，端详一阵后，才发现这些枪都是真枪，有点旧，子弹是空包弹。
  马上她就被打脸了。这游戏有时间限制，弹出来的靶子还越往后越小……她连安慰奖都没混到。可恶！她觉得颜面扫地，只好灰溜溜地和两人解释，自己已经很久没摸枪了。
  名樰笑出了声，看到穆舟的战绩，也没那么畏缩，举起枪开始了新一轮游戏。结果她的分数和穆舟一样惨，二十发子弹有十多发都是脱靶的。
  这下轮到穆舟笑她，“看来我们半斤八两。”
  “早就和你说了，这枪动过手脚！”名樰在穆舟的耳边咬牙切齿。
  穆舟突然意识到简泫青给自己的枪装上智能瞄准真是太正确了。若是按这种射击水平，百来颗子弹都打不中一次目标，对方没伤着一毫，自己人先没了。她幻想的自己单枪匹马闯进虎鲨智能救出姐姐绝对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
  接下来是温蒂，只见她不紧不慢地拿起枪，掂量了一下，就举起手。她的持枪姿势看起来相当帅气，穆舟在心里期待了一下。她倒要看看，这个曾为黑帮办事的人，有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厉害。
  一阵急促的枪响后，穆舟和名樰只有惊掉下巴的份。所有的靶子都被击落，而温蒂只用了十秒左右。这下穆舟服气了，选她做保全，是有保障了。
  摊主十分不情愿地把头等奖递到了温蒂手里，这个头奖，可是他小摊上的老员工——一把花纹很漂亮的大马士革短刀。这年头可不常用这种锻刀技术，它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在穆舟和名樰不绝的夸赞声中，几人继续沿着街道前进。她们挤到舞台旁的时候，庆典正进行到高潮部分。
  两米高的焰火呲地从舞台边缘冒出，在一众霓虹中散发出橘色火光，穆舟被吓了一跳，旁人也有被这突如其来的焰火，吓掉手中啤酒的。这似乎是某个活动的开端，正吸引着更多人涌入，再不转移阵地，大概就会被人群堵死在这里。
  耳边更嘈杂了，三人隔得很近，都不能完整地听清对方说的话。
  偏偏在这时候，穆舟感到一阵晕眩，许是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又在这样拥挤的环境，才出现了不良反应。霓虹在眼里分散成好多支，像醉酒后上头的幻觉，她眼神飘忽，企图找到一个视线落点，却看哪里都是断断续续旋转的。
  音乐从女偶像的歌切成听起来有些燥热的风格，接着舞台四周升起铁围栏，全息投影的主持人在中央现身。
  周围的人兴奋起来，纷纷举起手来，振臂高呼。穆舟不解地看了一眼名樰，想搞清楚状况。名樰把手靠在嘴边，尝试大声告诉穆舟，这是庆典上最精彩的活动——拳赛，但她的声音立刻就被淹没，没激起一点涟漪。
  此刻她们如同身处一锅即将沸腾的粥里。
  穆舟只看到名樰的嘴费力的开合，只好凑得更近了些，弯下了腰，想着名樰凑到她耳边说的话，能听得清楚一些。
  “我说，我们去上面看——”
  人群中突然产生了骚乱，两个醉酒的男人起了争执，相互推搡，其中一个失衡，撞到了别人身上。他个子高大，倒下的时候，如同多米诺骨牌，后头的人被撞得退了几步才重新站稳，正推了一把名樰。
  上面的视角更好，再不走就走不动了——名樰还没来得及说完。突如其来的撞击，使她身体前倾，嘴唇恰好碰到穆舟的右边脸颊。
  一个意外，促就一朵焰火的盛放。有什么东西，在穆舟心里炸开了。
  就像是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同样柔软的唇瓣，撞了一下。柔软交织在一起，穆舟想到云和棉花糖，那片无暇的洁白，正慢慢复苏。
  穆舟哑然，话语都悬在了空中，她的脸上还残留着轻柔酥麻的感觉。她亲不自禁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名樰的嘴唇——她的嘴唇也是微微张开的，下唇比上唇厚一些，唇珠格外圆润，娇嫩欲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穆舟似乎看到她的耳尖泛起一些粉红色。
  穆舟不知道名樰也偷瞄了她的唇。
  两人的视线短暂地交织后，名樰迅速挪开了视线。她甚至别过了脸，两条扎得高高的马尾辫代替她面对穆舟。
  耳旁霎时安静，穆舟一定是还没有醒酒，她听到了脑袋里血液流动的声音，感受到自己的脉搏。一张白纸上，突然被画了一笔，形成一个圆弧。